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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九章封禅书

    “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於郊,草木畅茂。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黑,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这便是始皇帝封禅泰山之时的祭文,某家不知道董仲舒是如何给陛下作祭文的,想必也脱离不开这个‘五德终始说’的范畴。

    当年术士邹衍在大河(黄河)岸边向始皇帝敬献‘五德终始说’之后,大河便有黑龙现身,咆哮三声之后方才潜水离开。

    某家以为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某家在关中查看过一些竹简残片,黑龙出水据说是始皇帝时期的事情,《秦书》上却将看见黑龙出水的人写作秦文公,上溯了整整五百年之久……以某家看来,此处存疑……”

    司马迁一旦开始说起史书,就会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如同一只刚刚打过鸣的雄鸡。

    指斥方遒的模样让曹襄看的悠然神往……

    “五百年前,我家祖宗曾经猎过一头野猪,据说这头野猪身高三丈,腰围也是三丈,脑袋如同车轮,尾巴如同钢鞭,双眼如同灯笼,牙齿如同利剑……惯会喷火……平日里以憾山为乐,肚子饿了,就随便吃掉一个小国的百姓充饥……家祖大怒,持长戟,背长弓……”

    曹襄滔滔不绝的为自己祖宗平添了一柱香的丰功伟绩,终于住嘴,擦一把嘴角的白沫,见云琅跟司马迁都在愣愣的看着他,就抬手示意司马迁继续说。

    司马迁权当曹襄在放屁,整理一下思路继续道:“封禅解释有两种:一是在泰山上封土为坛以祭天,称为封。

    在泰山下一处小山上清理出一块地面以祭地,称为禅。

    合称封禅。

    二是认为祭天的册文(符)要用银绳缠束,打结的地方封以金泥,加盖印玺,称为封。

    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要求陛下大张旗鼓靡费无数国帑来做这件事情。

    泰山郡郡守张弛,仅仅是因为没有太看重这件事就被屠戮了全族,这是陛下的不仁。

    当年始皇帝封禅泰山,无人知晓《周礼》对封禅的解释,所谓堆土为封,山东儒生就准备在泰山下堆一个土堆请始皇帝在土堆上宣告一下也就是了。

    始皇帝对此极为不满,他认为,天下堆土那里及的上泰山这堆土呢,就开了我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车道,在泰山顶上作了‘封’,在泰山脚下的梁父山做了‘禅’。

    陛下此次不仅仅要在泰山作‘封’,也要在泰山作‘禅’,意欲超越始皇帝,为新的天下第一人。

    帝王心当常怀谦卑,不可骄傲自满,陛下如此做,就把自己的功业置于以往帝王之上,如果天下稍有变故,陛下恐怕会没了回旋了余地……”

    云琅叹口气道:“司马先生,某家以为史官作史,重在真实,尔身为史官,只需如实记录便是,莫要将自己的论调加入史书。有的时候啊,一个人的做法,在当时看是不合适的,可是将目光放诸历史的长河中,却有无与伦比的意义。

    你若做了太多了个人论断,恐会误导后世读史书之人。”

    司马迁站起身,裹紧了身上的裘衣,朝云琅拱手道:“此事某家自有论断。”

    说完话,就离开了帐篷,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

    曹襄收起脸上玩味的笑意,淡淡的对云琅道:“此人已经疯魔了。”

    云琅道:“人活着才有史书,人死了,就没了。”

    曹襄笑道:“当年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赋大风而后得天下,早就传为人间佳话。

    太祖高皇帝斩杀白蛇之后,酒意发作,倒地酣睡,有老妇人托梦于太祖高皇帝曰:‘赤帝之子斩杀白帝之子也。’

    太祖高皇帝将梦中所见之事告知伙伴,原本因为放走了戌卒而胆战心惊的伙伴们立刻变得雄心勃勃,回头就攻占了沛县,得三千子弟。

    在秦军即将前来围剿之时,沛县又有’五星聚于东井’之祥瑞降世,军心大振!

    太祖高皇帝宰杀牛马,以牛马之血涂抹于衣衫,涂抹于旗帜,祭祀了天地,以血色为火德,至此,汉兴!

    司马迁明知泰山封禅是陛下凝聚人心的又一手段,区区靡费何足道哉,却对此大发厥词。

    如果说,之前他书写陛下的不是之处,陛下或许会一笑置之,这一次,如果再对封禅大典说三道四,恐怕再无活命的机会。

    他这样做,不是在揭陛下的短处,而是在掘大汉国的根苗。

    阿琅,此事不可参与!

    是死是活,就看司马自己的命数了。”

    云琅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史记》中著名的篇章《封禅书》。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老师是这样分析《封禅书》的……《封禅书》的意义还在于,司马迁以愤懑之情,对汉代统治者,尤其是对汉武帝的滥祭淫祀,进行了委婉而充分的揭露和嘲笑,为后世治史者留下了光辉的典范!!!!!

    想到这里,云琅忽然发现,在以前的历史中,汉武帝刘彻对司马迁仅仅施行了宫刑——还可以出钱赎买……这是何等博大的胸怀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云琅走出帐篷,瞅着一个人背着手站在泰山之巅抒发胸怀的司马迁,真诚的为这个家伙祈祷,只希望刘彻这一次千万莫要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故,千万,千万,只对司马迁施行宫刑,千万,千万……要可以用钱来赎买罪行!!!

    钱,云琅的有的是,至于男性的象征,云琅也没有多余的……

    刘彻提起一根很大的毛笔,在一张洁白的纸张上挥毫写下了大大的‘天下一统’四个字。

    帮刘彻扯着纸张的云哲见皇帝写完了,立刻就用软麻布轻轻地吸走了纸张上过多的墨渍,与隋越一人扯着纸张的一角,将写好的条幅展开,让皇帝御览。

    刘彻对自己的字很是满意,他说不出自己的字好在哪里,只是觉得看起来很舒坦。

    想说两句感慨的话却无从说起,正准备让云哲跟隋越两人将条幅收起来,却听云哲在一边感慨道。

    “我耶耶曾经说过,字体之美,隶书犹在金文之上,更不是秦篆所能比拟的。

    我耶耶还说隶书的字里行间开阔,潇洒是一种开放的典型。可以在其中看到了字体以次递增的寻求解脱束缚的渴望。

    与秦篆相比,隶书的开放和反拘束是毋庸置疑的。由秦篆的规行矩步、一毫不苟的恭谨变成了轻松活泼、流畅自如的抒泻,从此,字体便有了生命。

    陛下,您的字已经有了生命,有看不尽的活泼之意。”

    隋越惊恐的看着云哲,刘彻看云哲的眼神却更加的温柔……

    “虽然是在恭维朕,不过,却不算过,朕也觉得这几个字有了活力,只是一时间说不出来。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力,不错,不错,看来朕这些时日的教导没有白费。

    隋越,赏赐云哲珍珠一斗,白玉两方,哦,再加蜀锦十匹,黄金一百。”

    隋越笑着将条幅放在桌案上,施礼答应一声就去准备皇帝赏赐了。

    刘彻很自然的忘记了云哲口中那个令他厌恶的‘耶耶’。拉着云哲的手来到桌案前,指着上面的条幅道:“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不足之处,我们参研一下。”

    “陛下,弟子以为笔墨浓淡之处是不是还可以再讲究一下……如果能做到断而不绝,绝处有音,袅袅连连会更加的让人回味无穷……”

    “说得对,为师也有此意,不过,这四个字是准备镌刻在石碑上永久保存的,为师以为,用浓墨重彩最能体现国朝的厚重千钧之意……你写的字娟秀有余,厚重不足,如果能做到为师这般举重若轻,就算大成……”

    躲在帷幕后面准备禀报刘彻赏赐之物已经备好的隋越,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双膝不断地发软……此时此刻,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此后,宁愿得罪云琅,也万万不要得罪云哲。